《夜鶯的哭聲》：復仇夜鶯的悲鳴歌聲！ @ 天空飛翔的觀影隨想空間

《夜鶯的哭聲》是2018威尼斯影展評審團特別獎的得主，描述一位婦女向對她性侵與殺害其夫其女的軍官復仇的故事，將權力者恣意加害背後的暴力行為與意涵描寫得十分到位，相關場景亦有衝擊性的呈現，全程充滿沉重與壓迫的氣氛，讓觀眾產生相當程度的心理衝擊，加以正反派演員的表現出色，所以整體成就一部可看性與反思性兼具的佳作。

持平而論，《夜鶯的哭聲》的劇情架構不算複雜，且在情節編排方面，也沒有相同題材的商業電影常見的戲劇化橋段（例如女主角大開無雙碾殺仇人），甚至整體風格也偏向冷峻的調性。因此，《夜鶯的哭聲》並不是一個訴諸爽度的作品，然而即使如此，本片導演將電影核心要素充份發揮，並將蘊含其中的意義精準傳達給觀眾，因此《夜鶯的哭聲》從開頭到最後結局，全是令人得目不轉睛、頗有感觸且看完之後仍有後座力的悲傷戲碼。

說到充分發揮核心元素，《夜鶯的哭聲》導演對駐守軍官濫用職權與士兵軍紀敗壞的情形，描寫得入木三分。幾乎每個都是恃強凌弱、草菅人命又一付你能奈我何的無恥嘴臉，再配合女主角Claire任人魚肉又叫天不應的悲慘處境，兩者交加相乘之下，成功讓觀眾產生很強烈的不忍、同理的觀影情緒。不過，特別要提的是，《夜鶯的哭聲》導演對於相關場面的處理，並非採取極盡灑狗血的手法，取而代之的是降低煽情的人為鑿痕，以還原「事件情境的自然發展」之方式來突顯其中的悲慘意涵。

白話來說，《夜鶯的哭聲》的導演僅僅如實呈現「這種狀況下的人性必然發展與弱肉必然下場」的現實（雖然「該有的」畫面仍免不了），而沒有透過其他可強化戲劇效果的手法加以炒作。這就好像我們平常在看社會新聞的感覺一樣，悲劇性事件的起因、經過、結局和本質已極具牽引情緒的作用，無需主播與記者刻意加料（雖然現實中不少媒體為了衝閱聽率仍然這麼幹），其內容已足具聳動、駭人和不適的效果。據此，雖然《夜鶯的哭聲》不走煽情之風，卻仍能精準放大受害和加害者的痛苦與邪惡，並擊中觀眾內心之中最不捨的那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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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夜鶯的哭聲》在描寫女主角Claire復仇的情節中，亦不忘向觀眾提醒她仍是平常人，所以也會害怕與退縮的現實。這部分不但免去情節脈絡產生合理性斷裂的問題，且也增添了寫實性。重要的是，復仇之時的內心怒火、恐懼和不甘（不管是因為前面哪一種情緒所產生）同時交織所產生的複雜感受，既豐富角色的立體性，也與復仇對象的蠻橫形象共同烘托出劇情張力，進而加深了觀眾的入戲感。

值得一提的是，《夜鶯的哭聲》將女主角Claire的復仇之旅與當地原住民族的殖民情節結合，由於兩方的加害者皆相同，因此以情節面向角度觀之，中後段的復仇過程不光只有Claire的追殺行為，亦有不少當地原住民被當作畜牲對待的描寫，因此也增加了劇情厚度。另以劇情張力角度而論，雙方雖在同一陣線，但又不免有種族刻板印象的影響，因此雙方既合作又矛盾的關係也讓彼此面對共同敵人的情節，增加了起伏感。而且，雙方到後來逐漸體會到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處境，而開始走向真正的同理互助，也傳達了和解的意義。不過，因為這個和解意義僅限於弱者方，未擴及片中所有階級，所以反過來看，亦有襯托片中「因為強權即是公理，所以歧視與壓迫更是合理」荒謬之意的作用。

再者，前面提到《夜鶯的哭聲》的整體風格偏向冷峻，而這個調性剛好和片中受害者的處境一拍即合，產生極為壓迫、沉重的氣氛。因為冷峻風格代表不採強壓、濃烈的「熱」氛圍經營方式，但《夜鶯的哭聲》有關受害者遭遇的描寫卻又「如實呈現」，所以相關悲慘的意涵本質上是濃烈的（熱）。據此，冷收熱放之間的拉扯，形成了一種「將張欲裂」的凝重感，除了加深劇情強力之外，這種效果也是《夜鶯的哭聲》能產生心理衝擊的原因之一。

最後想談的是，《夜鶯的哭聲》雖可用女權和種族的角度來探討其壓迫、歧視等核心問題，但個人更想聊的是「暴力」。以演化學的角度來看，這是我們人類與生俱來的生物本能，常帶來災難性的後果。其中有一個關鍵就是，施暴者擁有某方面的優勢，而導致權力濫用的現象，最後再形諸於暴力行為。《夜鶯的哭聲》的故事發生處為未開發之地，更多處可見叢林場景（代表「文明秩序的匱乏」的意涵）。此外，擁有權力者往往因為各方面易於行事，結果容易膨脹了人性劣根的部分（代表個人理智的下降）。因此，若把政治哲學家霍布斯的「自然狀態」概念精神「反向」來說：既然暴力是人類天性與本能，所以當權力者沉淪於人性弱點且當下情境的規範弱化時（兩者常互為因果），此時狀態就是「服膺於叢林法則的自然狀態」，如同片中的所處環境和情境一樣，發揮本能（使用暴力）是很難避免的結果。

順此而論，《夜鶯的哭聲》對於女性與原住民施暴的情節，反過來看其實是強調「積極追求文明的建立與守護（制度建立與觀念教育）」的重要性，唯有這個意義的徹底實現，強權（暴力）才不再是公理，包含女性與種族在內的所有欺凌與壓迫也才更有防止的可能。因此，《夜鶯的哭聲》片中女性與種族覺醒向施暴者反擊的情節從某方面來說可是上述價值匱乏下所產生的悲劇，甚至可說是復仇夜鶯用悲鳴歌聲所道出的控訴。